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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52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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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52 章

西州極樂宗。

莫嘉志坐在桌前, 桌上擺著一壺谷雨茶,白汽從壺口冒出,帶著熱騰騰的淡茶香, 彌漫在房屋中。

莫嘉志伸出手, 將一個倒扣的茶杯放正,捏著茶壺柄, 往杯子裏倒了茶。茶水離杯口只剩一指的距離時, 莫嘉志聽見了腳步聲。

沒過多久,房門被敲響了。

“請進。”

莫嘉志在門被推開的時候問,

“尊上這麽快就見完賀蘭公子了?”

松宿走進來。

他沒關門,很快, 有仆從搬了把椅子進來, 放在莫嘉志對面的位置。仆從放好椅子後就退了出去,松宿在椅子上坐下。

莫嘉志將倒好的那杯茶往松宿那邊推了推。

“他應當是自作主張獨自跑來西州的, 沒告訴正道那些人。應夢突然出現, 一副很生氣的樣子,將他強行帶走了。”

松宿接過茶杯, 拿起來嗅了嗅茶香,

“原本還打算仔細問問的……莫仙君,你可知道, 他對本尊說了什麽?”

莫嘉志從容道:

“尊上滿面愁容,他應當沒帶來什麽好消息吧?”

松宿嗅完茶香,又將杯子放下。他沒有品茶的心情,再好的茶葉,也勾不起他一絲品嘗的興趣。

松宿嘆了口氣, 說道:

“他告訴本尊,天機閣為應夢批命, 說她活不過十九。劍尊還為應夢翻過生死簿,應夢會亡於今年正月十四亥時末。”

莫嘉志露出驚訝的表情。

松宿詢問道:“莫先生,真有此事嗎?”

莫嘉志是知道批命書的事的,他註定要接手天機閣不為人知的那部分勢力,且心性成熟,祝恒基本不會瞞他什麽事。

他知道劍尊和師父翻過生死簿,也知道穆時是靈族的後代——

不過他在穆時面前一直故意表現得以為她只是個人魔混血的樣子,還多番試探她會不會入魔,而穆時根本就不知道他已經知悉一切。

他來到西州後,沒有把批命書和生死簿的事情告訴魔尊。

他一開始並不知道魔尊和穆時是兄妹,而且穆時對正道尤為重要,如果他透露批命書的事情,就相當於把正道的底揭給魔道了。

他是來臥底的,不是來害死正道的。

發現魔尊和穆時是兄妹後,他也沒有提起穆時壽命的事情。這樣的事,他一開始不說,後面再提起來,那就是故意隱瞞,魔尊一定會懷疑他不忠。

所以,最好的辦法就是——

莫嘉志捧著茶杯搖了搖頭,說道:

“抱歉,尊上,我確實是第一次聽說這件事。劍尊的徒弟活不到十九歲,這對正道而言不是件小事。我師父對我早有防備,這樣的事情,他不會告訴我。”

“我會想辦法探查這件事的真假……”

裝作被排擠,裝作不知情。

松宿輕輕點頭,閉上眼睛,疲憊地嘆了一口氣。

莫嘉志追問道:

“賀蘭公子還說了什麽嗎?”

松宿此時大約是頭疼到了極點,又很無措,急需找人傾訴和想辦法,將賀蘭遙來之後發生的對話詳盡地告知了莫嘉志。

松宿問莫嘉志:

“本尊打算將進攻正道的事情延後,這樣做是對的嗎?”

莫嘉志將茶杯放下,勸慰道:

“尊上,對與不對,不同的人眼中,有不同的看法。”

松宿擡頭和莫嘉志對視:“你怎麽看?”

“尊上,我自幼就失了家人,被收入天機閣後,師父雖真心待我,但他也介意我人魔混血的身份,沒幾年就又收了一個徒弟。”

莫嘉志的語氣緩慢又認真,

“我很羨慕尊上,在這世上還有一個妹妹。”

松宿搖了搖頭,言語間帶著些許無奈:

“可是,這個妹妹,對本尊並不好。”

“尊上,穆仙君和您一起生活了五年,被正道教養了十四年,在她的心裏,正道的那些人比您重要很正常。”

莫嘉志對松宿說,

“您先是傷她師叔,又給她種主仆蠱,這樣的情況下,她當然會偏向正道。”

松宿皺起眉:“可是正道對她不好——”

“尊上要慶幸正道對她不好,正是因為這樣,您還有著挽回這段親情的餘地。”

莫嘉志循循善誘地說道,

“您要多為她考慮,對她好。您的妹妹十九歲了,她能夠分清楚,您和正道,究竟哪一邊真正為她好,哪一邊真正疼惜她。”

“尊上,這世上的每一段感情,無論親情還是愛情,都需要付出,都需要盡力去維系。否則,感情會像沒有雨露澆灌的花朵,很快就枯萎雕零。”

松宿對此並不抱有樂觀的看法:

“本尊做到這些,她就能偏向本尊了嗎?”

“您做到這些,她不一定會偏向您。”

莫嘉志臉上帶著淺淡的笑意,

“但是,尊上,如果您什麽也不做,什麽也不願意付出,她連偏向您的可能性都沒有。”

松宿低頭思索著。

“尊上,現在離正月十四還有七日。穆仙君無法傷您,正道已經註定要滿盤皆輸,拖個七八日再打,也是一樣的結果。您也已經這樣決定了。”

莫嘉志壓低了聲音,勸說道,

“您不如趁著這七日的時間,暫且從魔尊的身份中抽離出來,做一個好兄長,仔細思考思考,該如何挽救穆仙君的命運。”

松宿若有所思地看向莫嘉志。

莫嘉志露出了疑惑的神情:

“尊上怎麽這樣看著我?”

松宿對莫嘉志的態度有些疑慮:

“應夢刺了你一劍,險些傷及心脈,害你臥床數日,你卻勸本尊救她……你不恨她嗎?”

莫嘉志知道,松宿這是突然起了疑心,要對他略做試探。

“尊上,我背叛了正道。在許多人眼中,叛徒比尋常的敵人更可恨。而且我作為天機閣弟子,知道的事情不少,對正道更有危害。穆仙君想殺我很正常,我雖怨她,卻也能夠理解她。”

莫嘉志一絲慌亂都沒有,從容道,

“而且,之後尊上若救回穆仙君,又打動了她,她或許會歸於我們這一方。我身為臣子,總不能和尊上的妹妹翻過往立場不同時的舊賬吧?”

莫嘉志話語一轉:

“不過,尊上回頭一定要說一說穆仙君。我差點就成了劍下亡魂了,從前我做噩夢總夢見我那師父毀我靈根和修為,如今經歷一遭生死,改夢見被碧闕劍捅個對穿了。”

莫嘉志話語間還是有些脾氣的。

表現得太過大方,反而會讓人不相信,還是鬧些脾氣更顯得真實。

松宿有些無奈地笑了:

“莫先生放心,本尊一定會說她。”

莫嘉志也不再計較,而是勸道:

“尊上,喝口茶吧,都要涼了。”

“喝不下……”

松宿擡起頭,臉上帶著愁思,

“莫先生,你要本尊救應夢,本尊也很想救她。可是,本尊都不知道她究竟會因何而死,又如何去施救呢?”

莫嘉志不急不慌地說道:

“我會想辦法調查,倘若她沒有疾病,身體康健,一定是死於突發事件。譬如中毒、被刺殺、被坑陷……或者,自殺。”

松宿閉上眼睛,思緒浮動。

穆時用一葉舟載著賀蘭遙返回了白鶴樓。

大約是在為之後的事情做準備,穆時飛走又回來的這段時間裏,白鶴樓多出了一些人,有穿著天機閣閣服的弟子,也有一些太墟仙宗和藥王谷的人手。

君月憐剛好在樓外活動,親眼看著一葉舟落地後,疑惑地瞅著在舟上抱著殞星劍昏睡的賀蘭遙,她驚恐道:

“他怎麽了?被魔尊毒死了?”

“喝了安睡劑而已,你才被毒死了。”

穆時下了一葉舟,問,

“祝恒人呢?”

“在二樓。”

君月憐看著躺在一葉舟裏的賀蘭遙,嘖嘖嘆氣,說道,

“我說,你把人送進屋子裏吧。就這麽扔在外面,要感染風寒的。”

“一會兒就讓人送他走。”

穆時推門走進白鶴樓,

“你幫忙看一下,別讓天機閣的人動他。”

說完,穆時就上樓,直奔著茶室去了。

君月憐看了看周圍,見沒人註意,從乾坤袋裏摸出個琉璃瓶子來。這琉璃瓶子是祝恒給她的,瓶身的琉璃流光溢彩的,看著怪好看的,是能被富商當寶貝的級別。

祝恒交代她,瞅準了穆時不在的機會,把這瓶子裏的水給賀蘭遙灌下去。

君月憐被交代時還想著,穆時防她如防狼,她哪有那麽容易找到機會。

沒想到還真有,都不用爭取的。

君月憐不得不感慨,天機閣閣主不愧是修真界第一神蔔,當真是會算。

“……應該不是毒藥吧?”

君月憐一邊嘟囔著,蹲下身去,用手捏開賀蘭遙的嘴,將琉璃瓶裏的水餵了進去。

穆時順著樓梯到了二樓。

正巧從樓上往下走的景玉喚道:

“穆師妹?”

“景玉師姐。”

穆時並不感到疑惑,她早就辨認出來,白鶴樓中有景玉的氣息,

“你怎麽來這裏了?”

“宗主傳訊,說正道需要大量的聚靈丹,我從宗門出發,送丹藥過來。”

景玉回答了穆時的問題,道,

“丹藥已經交到宗主手上了,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,馬上就回宗門。”

穆時躊躇片刻,開口道:

“景玉師姐,我有一事想要托付。”

景玉見穆時認真的神色,回應道:

“師妹盡管說,只要我能做到,必然萬死不辭。”

“沒有那麽嚴重……”

穆時連連擺手,說道,

“祝閣主屢次三番算計賀蘭遙,昨日趁我不在白鶴樓,祝恒把這小子撩撥得孤身一人跑去西州找魔尊喊話……我得知後,將他從西州帶回來了。”

“之後我會很忙,顧不上他,為了防止再出事,我給他餵了一瓶安睡劑。我想把他送回賀蘭家,但他這樣肯定是沒法自己回去的,需要有個人送他。”

景玉睜大眼睛,驚訝道:

“賀蘭公子一個人跑去西州?無論出於什麽目的,祝閣主都太過分了些。”

穆時抱起手臂,不爽道:“是吧?”

景玉嘆了口氣,攬下了穆時的托付:

“我明白情況了,我會送賀蘭公子回去的,他現在人在哪裏?”

穆時回答道:“正門外面。”

景玉點了點頭,便直接下樓去了。

穆時推開茶室的門走進去。

“你回來了?”

祝恒站在攤著一張地圖的桌邊,手裏執著一支筆豪極細的毛筆,說道,

“剎天陣的大陣眼都沒問題,小陣眼有些出了毛病,問題不嚴重,已經在修理了。修理好之後,再做好開陣的準備工作,計算無誤的話,應當……”

祝恒止住了話語,看著穆時,問:

“臉色怎麽這麽差?跟見到仇人似的。”

“你說呢?”

穆時按著掛在腰上的碧闕劍的劍柄,邁步走到祝恒面前,擡起頭,語氣不善地說道,

“祝恒,你最好祈禱一切順利,我會如同計劃一樣死在這一局裏。不然我一定把你從天城的摘星臺上踹下去,讓你臥床半年。”

祝恒淺笑著問:“就臥床半年?”

穆時嗤笑一聲:“你覺得不夠?”

祝恒從穆時的話語裏理解到了一些事情:

“看來賀蘭公子平安無事。”

“是啊,幸好平安無事,也幸好沒被魔尊發現他體質特殊,能穿過禁制。”

穆時的語氣中帶著嘲諷,

“這種天克禁制的攻山利器落到魔道手裏,正道都不用做抵抗了,直接投降說不定還能多活幾個人。”

“你是真不怕賭輸了害死正道啊。”

“正道這種情況,已經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了。不賭也是死,賭輸也是死……不如碰碰運氣,說不定能賭道一分勝算。”

祝恒忍不住笑了起來,問,

“穆時,你這樣生氣地來找我,究竟是怕他被我害死?還是怕我賭輸,導致賀蘭遙淪落魔尊之手,損害正道?”

“如果是後者,你對賀蘭公子,是不是有些太無情了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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